我又经过了那条街。

在那一道路口，一个并不显眼的半坡角落，大爷独自一人，面前摆着几样蔬菜，南瓜苗、豆角叶，还有青丝瓜几根，每一样也不过三三两两而已，旁边依旧是那把快要生锈的铁杆秤。

大爷坐在一把自带的小板凳上，正捧着一碗煮粉一边吹一边慢条斯理地吃着，碗里只有几根青菜，并无肉块。我想，于他而言，吃粉非为果腹，倒像是某种仪式，活着便要吃饭，吃饭便要吃得香，这便是他的人生哲学。大爷偶尔抬头看一眼路过的人群，眼神里既无期待，也无失望，不紧不慢不松不弛。大爷衣着略显陈旧，深蓝色的上衣已经泛白，一双早已褪色变得黑黄的拖鞋和脚上残留的泥巴印记很是相衬。

我算得上是大爷的一个常客了，大爷的摊位一直没有变，就是在这半坡上，这个位置有点陡，不太好停留，行人也不多，但摊主也少，这段时间，我因为工作太忙，所以很少路过了。

我在大爷面前轻轻地停了下来：“大爷吃早餐呀？”大爷抬眼看到我，微笑地说：“是啊，你吃了没有啊？”简单早餐透着大爷节俭。我扫视了大爷的菜摊，有豆角叶四扎、南瓜苗五六扎、丝瓜十来根。“大爷，豆角叶怎么卖呀？”“一块五一扎。”“给我来两扎吧，再买点其他的。”“你可以多要点，算一块四给你。”大爷放下手中的粉，侧身拿起那把都快看不清星点的铁杆秤。我稍微停顿了两秒，其实我知道自己要不了那么多。“好吧，那我就全部要了，另外再帮我拿点南瓜苗，还有两三根丝瓜吧。”大爷听后，赶忙哆嗦着找袋子给我装了起来。“大爷，就按一块五的价格吧，不用便宜的。”“不要紧的，都是自家种的，可以放心吃，不打农药的。”

大爷在称菜的同时，我去电车上找零钱。旁边摊位的摊主都用了二维码收款，叮咚声时而响起，而我却总爱给这些老人现金，并非是我多心，只是觉得那薄薄的纸片攥在他们手里，总比虚无的数字更叫人安心。对80多岁的大爷来说，我知道，那二维码连着的并不是他的账户。

大爷告诉我一共15.6块钱，我给了他两张10块的，大爷接过后正准备伸手去掏零钱，我赶紧说：“大爷，不用找了，几块零钱而已，您种点菜也不容易。”说完，我就骑上电车准备离开。“不行的，不行的，多少就是多少，要不你就再拿多两根瓜也行。”大爷站了起来。“真的不用了，够吃了，你也赶紧卖完回去休息吧。”我边说边骑着车离开了。

其实我知道，就大爷这些菜，卖完也不过二三十块钱，看样子老人家种得也不多，可能原来就是种来自己吃的，摘这点叶子和菜苗也要忙活半天，还要再挑到街上来卖，真的很不容易。

我曾经几次光顾过大爷的小摊。他的货物不多，有时是十几个鸡蛋，有时是几个南瓜，或者一点红薯、几斤花生，卖相不是很好，就像蔬菜，有时候有些叶子快变黄了，但是我依然选择照顾他的生意。因为从大爷的身上，我看到了父辈们的艰辛和不易，更看到了那种积极乐观向上的生活态度。

风起了，我回头望了一眼，大爷把装钱的塑料袋往怀里掖了掖，又从旁边拿起那碗还没吃完的粉慢慢吃了起来。也许，他们未必懂得什么人生大道理，却用最朴素的方式诠释着——活着就要劳作，劳作就要认真，赚了钱就要攒着，吃饭就要珍惜。如此而已。

大千世界，每一个人所处的环境不同，所要面对的人生状况和生活压力也不同。有些人面对困难或挫折，可能会轻易就俯首称臣；而有一些人哪怕命运再不公或遭遇生活最沉重的打击，仍然能够阳光乐观，坦然面对，在他的身上总有一种无形的力量，给萎靡的人以振奋。就如大爷，哪怕是一碗便宜的素粉，依然吃得有滋有味。也许对他来说，早餐只是个概念，吃的是米粉，品味的是生活，感受的是人生。正如那把铁杆秤，既称菜，也称生活，更称人心。